图书简介
董学文
我一直主张,从事文学理论研究,不能只是从概念到概念,不能把理论搞成“纯演绎”,搞成“纯玄学”,搞成“壳里空”。除了思辨的能力外,研究者还应当具备同从事文学史研究的史家相似的功夫,对文学理论的演化情况给予足够的重视。对文学理论的历史如果没有进行哪怕是片段的研究,那是无法真正理解文学理论的实质和精神的。因为,文学理论毕竟面对的是经常变动的思想资料,而且,从严格的意义上讲,文学理论本当属于历史科学。因之,对文学理论史上的各种时期、时段和形态进行研究,是十分必要的。
张清民博士的这部著作,可以说正是循着这种理念的一次成功的实践。它极大地改变了以往文学理论研究的路数,从形态学角度入手,运用话语分析的方法,集中对中国40年代文学理论的性质、特征、发展状况及趋势做认真考察,并对其经验和教训做总体性的反思,从中得出一些有说服力的结论,提出一些对未来文学理论品格和素质建设有价值的设想。这一工作,应该说在文学理论研究领域是有开创性和实验性意义的。
其一,这种研究方法实际开了文学理论断代史——尤其是中国现代形态文学理论史上以十年为一时段的断代——探讨的先河,打破了先前文学理论研究多是“通史”或“时期史”的局面。不可否认,这种“文学理论断代史”的研究模式,势必产生示范的作用。因为,各个时段有各个时段的特点,无论要想了解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文学理论,都需要进行这种断代的、深入的、细致的探析,否则,对文学理论状况的了解终会是粗疏的、肤浅的。该书的论述,持之有故,言之成理,把一个混沌无序、纠缠不清的40年代文学理论,作了明晰的表达和区分,这就给进一步的探究指出了可行的方向。
其二,它带有“理论系谱学”和“理论考古学”的味道:这里,我是套用了常见的“知识系谱学”和“知识考古学”的概念。众所周知,文学理论的发展是有承继性和遗传性的,是有谱系脉络的。而文学理论的变化,归根结底又存在于诸种因素推动下的“形态”和“范式”的变革之中。所以,对某一时期文学理论的话语构成机制进行实例解剖和个案分析,考古发掘式地通过追溯当时文学理论的谱系分布状况,是可以发现许多文学理论活动的规则的。比如,该书对中国文学理论的现代性问题,就产生了新的、清晰的认识。可以说,这部书至少在这一方面做了相当有益的尝试。
其三,它一定程度上显示了“文学理论史料学”的价值。我国文学理论研究为何存在严重重复、资源浪费和学科性不够的现象,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“理论史料学”不发达。这样,理论的研究和建构就比较盲目,历史上有用的东西就不能合理地吸收。我们看到,这部书在史料爬梳方面确是下了功夫的。它不但掌握了40年代解放区和国统区的文学理论材料,而且掌握了当时沦陷区的文学理论材料;不但注意了这三个对立区域40年代前期的文学理论状况,而且注意了40年代后期的理论状况:不但理清了它们之间的各自的发展面目,而且摆正了它们作为整体在中国文学理论发展史上的位置。据我所知,作者在图书馆旧期刊室抄录的笔记,就有四五十万字之多,写作过程中,发挥了很大的作用。史料的充分,无疑给该书的结论以有力的支撑。
作者曾说:“在写作的过程中,一些从未有过的想法萌生了,原有计划中的一些观点却删除了。原来选题时考虑好的一些章节,在写作中感到越来越不合适。最初做计划时根本没有考虑到的因素却涌现了。”我想,这种求真务实写作状态的出现,正是尊重史料产生的效果。作者在完成这个论题之后,发出过这样的感慨:知识的积累和进化是一个缓慢而曲折的过程,任何一个命题、一个概念或一个范畴,都凝聚了无数学者的心血,是那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研究者充满艰辛和探索的结果。在分析和判断有关现象和问题时,如果判断者在此方面的历史知识储备不足,就做出轻易的肯定或否定的判断,那这种态度即使不说是草率,至少也有失谨慎。这个感慨是作者的切身体会。我想,这一体会,对那种哗众取宠的、浮躁的理论学风,不啻是副清醒剂。
清民君已经毕业两年了。他在北京大学读博的时候,就是一个肯用功、爱思索的学生。继续到高校任教后,又陆续有可观的成果问世。现在,看到他的博士论文经过加工、修改,即将出版,很感欣慰和高兴。真可谓“后生可畏”,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祝愿他在未来的学术征途上,再接再厉,日趋成熟,并取得更大的业绩。
是为序。
2004年5月5日
于北京大学蓝旗营寓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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